忆峥嵘岁月绘红色画卷为主题 黄，厚青山风雪只等闲

青山风雪只等闲 （红色印迹）

大校黄厚

1942年冬季，日寇在向我大青山抗日根据地连续进行“扫荡”屡遭失败之后，又动员了日伪******三万多人，在侵华日寇华北派遣军总部参谋长亲自指挥下，再次向我大青山根据地进行更疯狂、更残酷的扫荡。我军主力和政府机关撤出了大青山，根据地内只留下我们二团的两个连和部分游击队，在姚喆司令员亲自领导下坚持斗争，和敌人周旋。

当时，敌人分好几路气势汹汹地向大青山根据地扑来，对活动在根据地内的我们两个连形成了层层包围。敌人在所有的要路、山口都扎下了帐篷，对我们进行严密封锁，妄图利用冬季严寒来冻死、饿死我们。

部队处境非常困难。在滴水成冰的零下三十度的严寒里，部队没有房子住，没有皮袄穿，还要经常和敌人战斗。更困难的是粮食，敌人的封锁断绝了粮食补给的来源，再加上冰雪封地，更增加了我们行动和补给粮食的困难，经常吃不上饭、喝不上水。但是，部队在姚司令员的领导下，团结的像钢铁一样，个个斗志旺盛。特别是姚司令员始终那样沉着、镇定，有时还说上几句笑话，逗得战士们笑声不止。他的这种乐观情绪感染了每个干部和战士，鼓舞了大家的必胜信心和战斗勇气。

为了保存力量，消灭敌人，部队最后决定突破敌人包围圈，由绥东暂时撤退到绥西石虎子沟隐蔽下来，寻找机会打击敌人。

出发前，部队在一块平坦的山包上******。战士们牵着战马，迎着凛冽的寒风，顶着越下越密的大雪，一个个精神抖擞，注视着司令员，在目光中充满对司令员的无限信任和热爱。

司令员看了看集合起来的队伍，问大家：“同志们，冷不冷？”

“不冷！”战士们回答得又响亮又整齐。

“不冷？”司令员又问了一句，然后用坚定的目光横扫了一下队伍，说：“不！同志们，我们在零下三十度的天气里，吃不饱，穿不暖，还有不冷的？冷是冷，可是我们知道，我们冷是为了大多数人的温暖，是为了消灭日本强盗！”接着，司令员告诉大家，把东西收拾好，今晚来一个奔袭。

说完，司令员问二连长，部队吃了点东西没有。

“还没有。”二连长回答。

“为什么不叫战士们吃点呢？”司令员望着二连长。二连长看了看司令员，想要说什么，又没有说出来。我知道部队已经断粮，没有炒米了。我把自己的米袋解下来交给二连长，刚想说拿给战士们吃的时候，司令员也明白了。他也把剩下的一点炒米送到二连长跟前，说：“给你，让每个同志都吃一点。”

“不行，司令员同志，您留着吃吧。”二连长这个口齿伶俐的小伙子，这时由于激动，说话显得有点口吃。

战士们也都围上来了，他们一致要求司令员留下。有的战士还从布袋里拿出一把冻得硬邦邦的野菜--酸溜溜、面果子，向二连长说：“连长！我们吃这个也满有味道，把炒米给首长们留下，首长们身体不好。”

我正想向战士们解释，姚司令员又向战士们说：“身体不好，和吃炒米没有多大关系，来！咱们大家都分着吃一点。”说完他把炒米又交给了二连长。

我们刚回到团部，二连长又跑来了，把炒米往我们面前一放，说：“首长同志，为了使首长们能够更好地指挥作战，保证首长们身体健康，战士们一致决定把炒米送还首长。现在派我当代表给首长送米来了。”

“又是你搞的鬼！”姚司令员向二连长说。“拿回去！一定叫战士们吃了。”可是二连长纹丝不动。最后我们只好留下一袋，另一袋交给二连长带回去给战士们。

天逐渐黑下来，我们向石虎子沟出发了。雪越下越大，棉桃大的雪花在大青山上空纷扬弥漫。塞外的寒风，像千万匹野马，呼呼地横冲直撞，树林发出鸣鸣的尖啸。队伍忍受着奇寒，迎着暴风雪前进。

石虎子沟是个群峰环抱的山沟，沟里长着茂密的灌木丛，有草有水。我们在这里修盖了一些茅草房--用石块垒起一米高的方框，上面盖上树枝、茅草，在夏季又打了一些草储备在这里，准备敌人扫荡时到这里来隐蔽。平时，为了避免敌人注意这地方，我们是不常在这一带活动的。

经过一夜行军，部队刘石虎子沟时天已经亮了。战士们走得又冷又饿，身上脸上挂满了白霜，马尾巴也冻成了冰柱，走起路来哗啷啷直响。部队刚隐蔽好休息下来，司令员就对我说：“走，我们去检查一下。”

到了二连驻地，司令员问战士们：“同志们，冷吧？”没什么，再冷我们也不怕！”

司令员很满意战士们这种无畏的英雄气概。他一边和战士们谈着话，一边检查着他们的装备。忽然，他看见战士尤三成的手老是缩着，走过去拉出他的手来一看，冻得像个馒头，手心已经脱了一块皮，露着红红的嫩肉。手心皮是在拉抢拴时被粘掉的。司令员紧抓住他的手，想拉到自己怀里给暖一暖，尤三成忙把手收回去。司令员只好用自己的毛巾给他把手包好。

冬季的白昼是短促的。我们检查完部队，天也就黑了。暴风雪还没有停止，狂风卷着大雪不住地吼叫。回到团部的茅草房，警卫员已烧好一堆火。可是，因为西北风一个劲地从石缝钻进来，屋里还是像冰窖一样的冷。但由于行军的劳累，大家也不管冷不冷，从外面拣了一块石头当枕头，倒在石板上就睡着了。

当我被冻醒来的时候，已经是半夜了。抬头一看司令员还没有睡，大衣盖在身旁的一个小鬼身上。他高大的身躯坐在冰冷的石头上，脸上又黄又瘦，眼窝深陷，在昏暗的灯光下，聚精会神地看报告、写指示，考虑作战方案。我几次想叫他休息，但话到嘴边又停住了。我知道司令员是睡不着的，他在考虑如何保卫根据地、粉碎敌人的扫荡啊！

朦胧中，听到有脚步声。睁眼一看，原来是司令员出去了。我赶紧起来跟了出去，看见司令员在山坡上好像在找什么东西。

“司令员，找什么呀？”

“拣点柴，生着火给大家烤烤。”

我说：“你说一声不就行了，何必亲自来呢？”

“谁拣不一样呢？”

我没有再说下去，和司令员一起扒着二尺多深的积雪拣起柴来。每拣一棵就用嘴向手上哈哈气，要不就伸到袖筒里暖一暖。不一会儿，我们拣了一大抱，并把多半抱送到战士们住的房里去。

火燃起来了。突然，司令员又想起了什么，提着棍出去了。不一会儿提了个破洋桶回来，高兴地说：“拿它烧水怎么样？”“太好了！”于是我们装好了一桶雪，放在用石块石头撑起的炉灶上。不一会儿雪化了，洋桶像喷壶一样向外漏水。司令员从被暖气融化了的地上抓起一把黄泥，把窟窿堵上。虽然还有一点漏，但总算可以烧水了。

水开了。司令员说：“给战士们先喝吧！”我把第一桶开水送给了战士们。第二桶水开了后，我们每人喝了几口，顿时感到全身暖和起来。这时，警卫员醒了。司令员问：“小鬼，那半袋炒米呢？拿来，熬粥。”

粥熟了。司令员对我说：“把这点粥送给连队，叫每个战士都喝上几口，暖暖心。”

我提着粥到连队去。战士们冻得都没睡，围着火堆在讲故事。我把分给二连的粥交给二连长。二连长激动地喊道：“同志们，这是司令员给我们煞的粥呀！”战士们望着热气腾腾的粥，心里也在冒着热气……

天亮了，雪也停了。雪后的塞外高原，更冷了。

我们又出发了，和敌人转开了山头，并瞅准空子向分散搜山的日寇展开进攻。

敌人两个月的“冬季扫荡”，连我们一根马毛也没捞着，却拉着几十具冻死和被我们打死的尸体“满载而归”了。

1961年3月3日 4324期 第3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