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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:轻千乘之国而重一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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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国位置图

“轻千乘之国而重一言”

(1)

春秋时期,陈国曾经先后出现过两个极其荒唐的国王,一个是陈厉公陈跃,一个是陈灵公陈平国,两人都因为自己的荒唐而误国、丧生,受到后世嘲笑。

陈国(前1046--前478),出土金文作“敶”,西周至春秋时期的周朝诸侯国,其开创者乃舜帝后裔。陈国之先祖出自陈锋氏部落,最早见于《史记·五帝本纪》:“帝喾娶陈锋氏女,生放勋。”帝喾是上古“三皇五帝”中的第三位,号曰高辛氏,前承炎帝(神农氏)、黄帝(轩辕氏),后启尧帝(放勋)、舜帝(重华),奠定华了夏之根基。帝喾娶了陈锋氏部落一位曼妙女子庆都做次妃,庆都姑娘怀孕14个月,生子放勋,即尧帝。

史载,陈锋氏部落是黄帝时代较大的原始部落之一,也是黄帝氏族的一个重要分支。黄帝的轩辕氏部落起源于妫水之滨(今山西永济市蒲州南),其后裔以“妫”为姓,《说文解字》:“虞舜居妫汭,因以为氏。”“汭”,河流汇合、拐弯之处。关于妫水,南宋蔡沈《尚书集传》云:“妫,水名,在今河中府河东县。出历山入河。”河东县,即今山西省永济市;历山,山西南部第一高峰,位于垣曲、翼城、阳城、沁水四县交界处;“河”,即黄河。妫水发源于历山,波流蜿蜒,注入黄河。

陈锋氏部落的发祥地,传说是陕西宝鸡市东南鸡峰山一带。鸡峰山堪称奇山,三峰并立,气势凌空,最高峰形如雄鸡,昂扬九霄,因而得名。《宝鸡县志》云:“鸡峰插云,县境峰岳之奇,唯鸡山为最。天柱矗立,玉笋排空;西连吴岳,东接太华;云绕峰腰,触石时呈五色,鸡栖山顶,惊人只在一鸣。”吴岳,古代山名;太华,即西岳华山。两山均位于陕西境内。

大约在五千年前,陈部落随黄帝族东迁,进入中原地带,定居于豫州宛丘 (今河南淮阳县)。舜帝崩逝,禅位与大禹,舜帝之子妫商均身为上古“红二代”,被大禹册封于虞(今河南商丘虞城县),他承袭老爹舜帝“有虞氏”之号,在这里建立虞国。妫商均后裔的姓氏,从此由“妫”改为“虞”。妫商均之子名曰虞思,在老爹辞世后继任虞国君主,并将两个女儿嫁给麾下庖正(厨师)姒少康为妻。这位姒少康,是夏朝第五任君主姒相的遗腹子,在夏朝被有穷国君主寒漪剿灭之后,逃出生天,漂泊四海,后来成为虞国王室御厨,不但酿造出了杜康美酒,还在同姓部落与老爹姒相旧臣的帮助下,攻灭夏朝终结者、寒朝天子寒漪,光复夏朝,重登天子之位,少康由此成为夏朝第六位君主,史称“少康中兴”。传说,寒漪之死,十分难堪,那时他已经年届八旬,躲在都城斟鄩(今河南巩县西南)王宫里,气喘吁吁,淫乐不止,他的部下将领反戈一击,杀入宫中,把他从妃子被窝里光溜溜拉出来,献给少康,被处以极刑,其部族也遭到斩草除根。

当然,这些古代传说,虚无缥缈,是耶非耶,难以论定,姑且存疑吧。历经几世几劫,历史进入夏商交替之际,商汤子履诛灭夏桀姒癸,建立商朝,虞国君主虞思的后裔虞遂被封于陈地(今河南淮阳县)。这就是陈国的前身了。从舜帝君临四海,到妫商均建立虞国,再到虞遂封于陈地,这一上古脉续之传承,可谓逶迤起伏、烟云缭绕矣!

追溯史迹,时见云岚飘忽,峰岭峥嵘。商朝末年,纣王昏聩堕落,江山日渐沉沦,西伯侯姬昌高擎大纛,周国轰然崛起。那时候,周还是商朝的诸侯国,姬昌即是后来的周文王,他勤政爱民,网络贤才,倡导“笃仁、敬老、慈少、礼贤”,举国欣欣,日益强盛,周人咏叹道:“文王在上,于昭于天。周虽旧邦,其命维新”(《诗经·大雅·文王》)。其歌曰:文王圣灵犹如日月啊,光辉熠熠照耀;周族家邦虽然古老,却承受上天之命建立新朝!——姬昌英明耀亮,周国势耸泰山,引得天下豪雄纷纷来归。这时候,陈地首领虞遂的后裔名曰虞遏父(亦称阏父),他闻风而动,来了个华丽转身,率领部属投奔了周国首领姬昌,被任命为“陶正”,主管陶器生产。

牧野之战

公元前1056年,姬昌崩逝,享年97岁,其子姬发继位。姬发继承老爹遗志,立志推翻商朝,建立周氏王朝。公元前1046年春天,姬发发动“牧野之战”,率领战车三百乘、虎贲(士卒)三千人、步兵数万人,与商纣王的70余万乌合之众在牧野(今河南淇县南)展开决战,“纣师虽众,皆无战之心,心欲武王亟入。纣师皆倒兵以战,以开武王”(《史记·周本纪》)。纣王的军队人数众多,却毫无斗志,纷纷倒戈,纣王见大势已去,逃回京城朝歌(今河南淇县),登上王宫之鹿台,“蒙衣其珠玉,自燔于火而死”,他穿上金光闪闪的珍珠衣裳,投身火海,自焚而死。姬发赶到鹿台,“以轻剑击之,以黄钺斩纣头,县(悬)大白之旗”,割下他的头颅,悬旗示众,号令天下。

这场闻名古今的划时代大战,史称“武王克殷”,《诗经·大雅·大明》歌曰:“牧野洋洋,檀车煌煌,驷騵彭彭。维师尚父,时维鹰扬。凉彼武王,肆伐大商,会朝清明。”啊啊!牧野之地势何其寥廓,檀木之战车何其辉煌!驾车之驷马四蹄飞扬,还有那个白胡子老头儿姜子牙,就像老鹰展翅飞翔,辅佐着伟大领袖周武王,一举埋葬了腐朽没落的殷商,为人间送来了清明和乐与吉祥!

商朝倾覆,周朝崛起,姬昌登基,是为周武王,追尊老爹姬昌为周文王。登基伊始,武王做的第一件大事,就是追封上古帝王之后裔,一来标榜自己礼敬历代先王,二来彰显自己继承先贤衣钵,以笼络异姓贵族,巩固其“反动统治地位”。正如孔夫子《论语•尧曰》所云:“兴灭国,继绝世,举逸民,天下之民归心焉。”

这时候,官居陶正的虞遏父已经辞世,武王册封的好运,骤然落在他的儿子虞满头上。虞满被封于陈地之株野(今河南柘城县),建立陈国,奉祀舜帝,他也成为陈国第一任国君,史称陈胡公(虞胡公),武王并将长女大姬(太姬)嫁给他为妻。对上古时期这番风云变幻,《左传·襄公二十五年》的记载是:“昔虞阏父为周陶正,以服事我先王。我先王赖其利器用也,与其神明之后也,庸以元女大姬配胡公,而封诸陈,以备三恪。”元女,武王长女。杜预释曰:“周得天下,封夏、殷二王后,又封舜后,谓之恪,并二王后为三国。其礼转降,示敬而已,故曰三恪。”

所谓“三恪”,亦称“三恪之制”,即周朝册封前代三朝“根正苗红”的后代子孙为王侯,以示传承之意绪。受到追封的“三朝”,目前学界说法有二:一说是册封黄帝、尧帝、舜帝之后裔于蓟(今天津蓟县)、祝(今江苏丹阳)、陈三地;二说是册封虞、夏、商之后裔于陈、杞(今河南杞县)、宋(今河南商丘)三地。

其实,所谓“三恪”之说,并不准确,按照《史记·周本纪》的说法,受到册封的不止三朝后代:“武王追思先圣王,乃褒封神农之后于焦(今河南陕县),黄帝之后于祝,帝尧之后于蓟,帝舜之后于陈,大禹之后于杞。”炎帝、黄帝、尧帝、舜帝、禹帝,五帝之后都受到册封。《礼记·乐记》之记载,与太史公所说略有不同,说武王颠覆商朝后,未及下车,“而封黄帝之后于蓟,封帝尧之后于祝,封帝舜之后于陈”,下车之后,“而封夏后氏之后于杞,投殷之后于宋”。黄帝、尧帝、舜帝,以及夏朝、商朝之后裔,均在册封之列。此后,武王还平反了商纣王制造的一系列冤假错案,“封王子比干之墓,释箕子之囚”,修葺被纣王虐杀的王子比干之墓,释放被囚禁的贤臣箕子,马放华山之阳,牛散桃林之野,封赏将士,刀枪入库,“然后知武王之不复用兵也”,上下一心,建设国家。

在这几个版本中,都闪烁着陈国之始祖舜帝的幽影,陈国国君陈胡公虞满,因此成为西周至春秋初年册封最早的诸侯之一。

此后,武王的目光才转向开国功臣与家族兄弟,将军师姜子牙册封于齐(今山东淄博),建立齐国;将其弟周公旦册封于鲁(今山东曲阜),建立鲁国。武王之册封,看似随意,其实大有讲究。所封诸侯国,面积不同,爵位有别,分为五等:公、侯、伯、子、男。陈国位居侯爵,其辖境最大时达十四邑,包括了河南东部、安徽西北部等地区。国君虞满在位期间,选贤任能,惩恶扬善,树立烈烈正气,同时大兴土木,兴建都城宛丘,既防水患灾害,又御外寇入侵,国家安康,百姓富庶,使陈国跻身于春秋十二诸侯国之列,与齐、鲁、晋、秦、楚、宋、卫、蔡、曹、郑、燕并肩而立。陈国百姓对国君虞满的爱戴,正如《诗经·陈风·宛丘》歌唱的那样:“子之汤兮,宛丘之上兮。洵有情兮,而无望兮。”您的伟岸身影犹如浮波荡漾,蹁跹于宛丘之上;我一心一意追随着您啊,却不敢怀有一丝丝奢望!

令人大跌眼镜的是,如此血胤深厚、雄立中原的陈国,却在春秋晚期被楚国所吞灭,率先退出了列国竞争的历史舞台。屈指算来,从公元前1046年陈胡公受封建国,到公元前478年陈湣公被楚惠王所杀,陈国共传25王,延续568年,其间还经历了两次灭国,两次复兴。陈胡公虞满的子孙,如夕阳下的秋草,日渐枯萎,其中第14任国王陈厉公、第19任国王陈灵公,更是不屑之子孙,演绎了一出出朽烂之传说。

陈厉公

(2)

陈厉公,史称陈跃,乃陈桓公陈鲍次子,本来没有继位资格,一来他的兄长陈免位居太子,跃跃欲试,时刻梦想继位登基;二来他的老叔陈佗野心勃勃,觊觎王位。然而,正是老叔陈佗发动的一场政变,不但除掉了太子,也埋葬了自己,阴差阳错把侄子陈跃推上了王位。世事弄人呀!

史载,陈桓公是陈国第12任国君,在位38年,却没多大出息,只是生了四个儿子:长子陈免(太子)、次子陈跃(陈厉公)、三子陈林(陈庄公)、四子陈杵臼(陈宣公)。这四个王子,除了太子陈免,其余都曾登上了王位;而杀死太子陈免的,正是桓公的异母弟、四王子的叔父——陈佗。

陈佗,亦称“五父”,与老哥陈鲍均为陈国第11任国王陈文公陈圉之子,两人同年出生,都不是王后所生,亦即庶出,陈鲍生母不详,而陈佗生母却是蔡国美女,“文公元年,娶蔡女,生子佗”(《史记·陈杞世家》)。老哥比他早出生几个月,却在10岁那年继位称王,“十年,文公卒,长子桓公鲍立。”陈佗晚生数月,身为次子,眼睁睁瞅着哥哥接班称王,自己只能做个浪荡公子,他心底的愤愤不平之气,呼啸如江水奔腾,桓公对此却毫无察觉。那一年,陈国与郑国发生纠纷,至于兵戎相见,郑庄公派使者前来议和,陈佗主张顺坡下驴,两家重归于好,叵耐桓公妄自尊大,拒不接受,庄公闻报大怒,出动大军武力讨伐,陈国被打得一败涂地,桓公追悔莫及,只好派陈佗前往郑国首都新郑(今河南新郑市)乞和。人家主动求和,你夜郎自大予以拒绝,如今吃了败仗,除了低头乞求人家高抬贵手,还想咋样呢?世理之颠倒,世事之翻覆,令人无语也。

郑庄公堪称时代枭雄,他在位期间,攘外安内,叱咤风云,与齐僖公、楚武王并称“春秋三小霸”。这样一个非凡人物,出生时却很不顺利,《左传》说他是“寤生”,脚丫子先出来,吓着了老娘武姜,遂取名“寤生”。老娘一直很讨厌他,偏爱其弟共叔段,老想着让弟弟取代他的接班人地位,只是由于老爹郑武公对他青眼有加,才得以继位为王。他即位后演绎一出“郑伯克段于鄢”,智取心怀叵测的老弟共叔段,并与老娘武姜“一刀两断”,此后在大夫颍考叔建议下“掘地见母”,在地洞里与老娘重归于好。这一经典桥段,被左丘明写入《左传》,流传后世,左老先生赞扬说,庄公“无刑而伐之,服而舍之,度德而处之,量力而行之,相时而动,无累后人,可谓知礼矣”(《左传·隐公十一年》)。违背法度者,讨伐之;低头认罪者,宽恕之;处事而揣度德行,看人们是否拥护;做事则量力而行,不要靡费人力物力;瞅准了时机再行动,不要连累他人、贻害后人——郑庄公如此“知礼”,昏庸的陈桓公哪里是对手,他的前倨后恭、俯首乞和,实在是自取其辱啊!

陈佗来到新郑,郑庄公不计前嫌,与之“歃血盟誓”,宣布两国永结友好。这样一种庄严仪式,大体分为四步:其一,寻一头犍牛,割下左耳,置于“朱槃”(玉制盘子),将牛血盛于“玉敦”(珠玉装饰之器皿)。其二,司盟(礼官)面北而立,对着牛耳朵宣读双方合约。这只牛耳朵,此时已是圣物,代表日、月、山、川之神灵。其三,戎右(武官)端着“玉敦”,按地位高低,依次歃血,即用手指轻蘸一点,涂于嘴唇。其四,歃血完毕,挖坑将牛掩埋,合约覆于牛身上。那位亲自执刀割牛耳者,即为盟主,所谓“执牛耳”也。

在举行歃血仪式过程中,双方官员一脸端肃,毕恭毕敬,客方代表陈佗却神情恍惚,心不在焉,《左传》说他“歃如忘”,似乎忘了身在何处,引得现场人员大眼儿瞪小眼儿,不明所以。其实,这时候,陈国局势已很微妙,陈桓公病势日渐沉重,太子陈免摩拳擦掌,陈佗日夜谋划消灭太子,夺位称王,哪有心思折腾这些劳什子?

到了桓公五年(前707)春正月,陈桓公进入弥留之际,随即崩逝,陈佗乘机诛杀太子陈免,兀自继位称王,史称陈废公。对这起血腥政变,《左传·桓公五年》的记载是:“五年春正月,陈侯鲍卒,文公子佗杀太子免而代之。”

陈佗夺位称王,原也不足为奇。自古帝王之位高耸入云,那些野心家用尽浑身解数,诛戮杀伐,无所不用其极,弄得鲜血滚滚,江山崩摧。纵览历代王位之兴替,无不如此。叵耐陈佗只是一介庸碌过客,他诛杀侄子,登上王位,便忘乎所以,肆意享乐,贪婪好色,很快就跌进侄子陈跃设计的桃色陷阱,呜呼哀哉了。

原来,陈佗与老爹陈文公一样,对蔡国美女情有独钟,迎娶蔡女为妻。蔡国是周朝诸侯国之一,当年周武王将同母弟叔度册封于蔡(今河南上蔡县),建立蔡国,后来叔度参与纣王之子武庚叛乱,失败后遭到放逐,叔度死后,其子蔡仲继位,重建蔡国。蔡国与陈国是近邻,那里盛产美女,陈国男子纷纷前来嬉游围猎,弄得绯闻满天飞。陈佗夺位之后,屡屡跑到蔡国猎艳,与当地美女折腾得地动山摇。对他的这一嗜好,侄子陈跃了如指掌,于是将计就计,必欲铲除之。

蔡国美女

为实现既定目标,陈跃动员了两股力量,一是陈氏兄弟,其三弟陈林、四弟陈杵臼,都对兄长陈免被害耿耿于怀,发誓为大哥陈免复仇;二是蔡国众亲戚,他的老娘是蔡国人,那里有一群老舅老姨表哥表弟。在连番运作之下,众人张弓搭箭,等待猎物现身。当陈佗再次来到蔡国,与美女哼呀呼嗨颠鸾倒凤之时,陈跃与众人哇呀呀冲进来,杀死陈佗,夺得君位,是为陈厉公。这时,正是公元前706年八月,距离陈佗杀死陈免,夺位称王,只有短短的8个月。所谓“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”,此之谓乎?

对于陈佗之死,史籍记载并不一致,《谷梁传·桓公六年》云:“陈侯(陈佗)喜猎,淫猎于蔡,与蔡人争禽,蔡人不知其是陈君而杀之。”《公羊传·桓公六年》云:陈佗“淫于蔡,蔡人杀之”。无论是猎物,还是猎艳,有两点是确凿的:其一,陈佗耽于游乐,猎杀禽兽,玩弄美女,导致了自己的覆灭。二,陈佗于公元前706年死于蔡国,蔡国人参与了对他的谋杀。

陈厉公狙杀老叔陈佗,并不汲取教训,依旧“照葫芦画瓢”,自己也玩得天昏地暗,“厉公娶蔡女,蔡女与蔡人乱,厉公数如蔡淫”(《史记·陈杞世家》)。厉公娶了一个蔡国美女做老婆,蔡女貌若天仙,水性杨花,与故国男子私通,对方是不是她的“婚前好友”,不得而知;厉公倒也无所谓,自己跑到蔡国,找了一堆美女大肆淫乱,最后导致了他的灭亡。

《史记·田敬仲完世家》有一段记载,颇耐人寻味:“桓公之少子林怨厉公杀其父与兄,乃令蔡人诱厉公而杀之。林自立,是为庄公。”寥寥数语,说的却是一桩兄弟阋墙之惨剧。陈桓公第三子,即陈厉公三弟陈林,也是个野心勃勃的狠角色,他先是参与二哥陈厉公谋杀老叔陈佗,后来又以为老爹陈桓公、大哥陈免报仇为借口,与蔡国亲戚密谋策划,利用美色,引诱二哥陈跃(陈厉公)前来享乐,乘机杀死了他,取而代之,是为陈庄公。其实,陈庄公罗列的两桩罪名,实在是“莫须有”,其一,陈桓公、陈免父子之死,与厉公没啥关系,桓公是病亡,陈免是被陈佗所杀。其二,陈林(陈庄公)本人当初积极参与诛杀陈佗,为大哥陈免复仇,此时又拿这个说事儿,若非太史公误记,便是陈庄公无赖了。当然,对于王位的垂涎,可以抵过一切借口嘛。

陈庄公在位七年,此后被小弟陈杵臼取代,“庄公七年卒,少弟杵臼立,是为宣公”(《史记·陈杞世家》)。至于庄公之死因,究竟是病亡,还是被小弟谋杀,因史无载,不得而知。

不过,对于陈厉公之死,太史公态度十分峻厉:“厉公之杀,以淫出国,故春秋曰‘蔡人杀陈他(佗)’,罪之也。”陈厉公被杀,是因为出国淫乱,所以《春秋》说“蔡人杀了陈佗”,将陈佗之死归罪于他与蔡人的谋杀。

陈厉公在位7年,政绩平平,乏善可陈,倒是他的儿子陈完,因为在陈国郁郁不得志,流落齐国,后来取代姜太公的后代,实现“李代桃僵”,把姜姓齐国变成了田氏齐国,其后裔中还出现了著名军事家田穰苴(司马穰苴)、“战国四君子”之一田文(孟尝君)、创建稷下学宫的齐桓公田午(田齐桓公)、兵圣孙武、名帅孙膑,以及新朝皇帝王莽等。王莽建立新朝后,追尊陈完为齐敬王,庙号世祖。

八卦太极图

关于陈完逆袭称王的故事,太史公在《史记·田敬仲完世家》作了一番神预测,说有一天周太史路过陈国,陈厉公请他为儿子陈完卜卦,周太史耷眯着眼,嘴里念念有词,得出了《观卦》变为《否卦》,太史疑惑地说,看卦象,这孩子将来会观国家之风光,做君王之上宾,将来会在陈国称王吗,或者去异地称王,抑或是他的后代子孙称王。他若在异地称王,必是姜姓之国,“陈衰,此其昌乎?”陈国衰亡,陈完之国昌盛,天知道会不会如此啊?

周太史这番预测,神乎其神,其实不过是太史公“事后诸葛亮”,把已经发生的史实予以神化而已。太史公并感叹:“盖孔子晚而喜《易》。《易》之为术,幽明远矣,非通人达才孰能注意焉!”他说,孔夫子晚年喜欢《易经》,不是没有原因哪。《易经》作为一门大学问,可谓经天纬地,幽明深奥,不是博古通今明世达理之人,哪个会洞悉其真髓呢!“故周太史之卦田敬仲完,占至十世之后”,周太史预测陈完十代之后的事,无比灵验,令世人惊讶得目瞪口呆。所以嘛,“非必事势之渐然也,盖若遵厌兆祥云”。此处之“厌”,意谓“合”;“兆祥”,占卜之预兆。太史公曰:静观陈完之身世与田齐局势之变幻,并非是天下大势发展到了这一步,大概是陈完与其后人的举动,遵循或符合了当初太史占卜之预测吧!

呵呵。太史公此论,堪称神论也。

(3)

经过几番烟雨,几番更替,历史进入公元前613年,陈灵公陈平国继位登基,成为陈国第19任国王。灵公一上任,倒是显示出几分新气象,先后参与了两场诸侯会盟——“新城会盟”与“扈邑会盟”。

所谓“会盟”,是春秋战国时期各诸侯国之间解决矛盾冲突的重要方式。那时候,列国纷争,战事频仍,刀剑齐飞,说客纵横,前人概括为“世道交丧,盟诅滋彰”、“侵伐盟会,无时无之”。为解决这种混乱局面,诸侯先生们喜欢采用会盟的形式,找一处灵山圣水,大家坐下来谈判,以弥合分歧,寻找各国之间的“最大公约数”,求同存异,使矛盾得到暂时缓解。主持会盟的盟主,当然是实力最为强劲的大佬。陈国作为实力一般般的国家,在会盟中往往扮演“陪太子读书”角色。不过,因为实力不济、腰杆不硬,陈灵公有资格参与其事,已经是莫大荣耀了。

这两场会盟的主角,其实是晋国上卿赵盾。

赵盾,亦称赵宣子,晋国上卿(执政),正宗“红二代”,他的老爹赵衰,是晋文公重耳身边“五贤士”之一,当年重耳遭遇“骊姬之乱”,漂泊列国19载,赵衰不离不弃为之保驾护航,多次协助他摆脱危机,元年前636年,重耳在秦穆公强力支持下回国夺位登基,请赵衰出任三军六卿(统帅),赵衰认为自己才疏学浅,不肯从命,推荐郤榖、郤溱、狐毛、栾枝、先轸等人上位。公元前628年,晋文公辞世,其子姬欢继位,是为晋襄公,赵盾继承老爹衣钵,开始仕宦生涯,官居上卿,集军政大权于一身,《左传·文公六年》载:“宣子于是乎始为国政,制事典,正法罪。辟狱刑,董逋逃。由质要,治旧污,本秩礼,续常职,出滞淹。”他修订律令,梳理诉讼,追捕逃犯,清理积弊,举荐贤才,堪称大有作为,然而,在春秋江湖上,却流传着他的三大“灰色传说”:

其一,“赵盾背秦”。晋襄公死后,赵盾决意废弃尚在襁褓中的太子姬夷皋,迎回在秦国做人质的公子雍继位,并派出使者前往秦国迎接,得到秦康公大力支持,可是赵盾架不住太子之母缪嬴大吵大闹,以死相逼,遂改立姬夷皋,是为晋灵公。好心的秦康公不明就里,派出一支部队护送公子雍回国赴任,岂料在令狐遭到赵盾亲自率领的赵军狙击,毫无防备的秦军被击溃,史称“令狐之役”。赵盾如此背信弃义,受到世人抨击,还引发了两国之间的一连串战争。

其二,“赵盾弑君”。赵盾扶立的晋灵公,年少时是个无恶不作的小魔王,长大后更是昏聩不堪,滥杀无辜,还对恩公赵盾痛下杀手,先派刺客行凶,再设鸿门宴谋害,放出恶狗追咬,赵盾侥幸躲过连番暗杀,其堂弟赵穿勃然大怒,令人于桃园刺杀灵公。晋国太史令狐奋笔疾书:“赵盾弑其君”。孔夫子读了这条移花接木、张冠李戴式记载,连声称赞董狐先生是“古之良史”,尽管赵盾急扯白脸为自己辩护,但无济于事,他“弑君”的恶名,从此传扬天下了。

其三,“赵氏孤儿”。这一桥段,是赵盾后裔的遭遇。公元前583年,晋文公之孙、晋景公姬獳为树立权威,下令诛灭赵氏家族,在大夫韩厥的极力劝阻下,才留下了赵盾的孙子赵武这根独苗。此后,赵武在狂风恶浪中成长起来,成为参天巨树,升任正卿,执掌国政,赵氏家族得以复兴。元代剧作家纪君祥根据赵武的经历,创作了《赵氏孤儿》,成为元杂剧四大悲剧之一。

诸侯会盟

江湖风波恶,自有掌舵人。尽管赵盾在江湖上恶名传扬,然而在他执政当时,还是一位众望所归的盟主,连续主持了“新城会盟”与“扈地会盟”。

公元前613年,鲁文公姬兴前往晋国朝见,途经卫国与郑国时,先后与卫成公姬郑、郑穆公姬兰秘密会晤,三人都表示愿意归顺晋国。

当时的“国际局势”,十分微妙。东周王室卑弱,第8位君主周匡王姬班兀立云空,犹如一只在寒风中哔啵作响的纸老虎,偶尔发出一阵呼啸,却难免化作一声喘息;而晋国、楚国、秦国三强,鼎足而立,翻云覆雨。晋国在晋献公诡诸时期崛起,晋文公重耳时期称霸,其子晋襄公姬欢继位后,两次击败秦国,继续称霸中原。盘踞在长江流域的楚国,在楚成王熊恽时期崛起,楚庄王熊旅时期称霸,此后不断扩张,侵扰四方。耸立于西北地区的秦国,于秦襄公嬴开时期立国,秦穆公嬴任好时期崛起,雄心勃勃争霸天下。三强博弈,互相争霸,搅得列国躁动,摇摆不定,天下战事频仍,硝烟弥漫。

鲁文公姬兴是鲁国第19任君主,在位18年,内有权臣孟穆伯等强人凌虐,外受秦晋争霸制约,可谓内忧外患,步履维艰,仰人鼻息是必然的。他这次前往晋国,其实就是以弱尊强,向晋国当局表达忠心的。鲁文公抵达晋国绛都(今山西侯马市),拜会执政赵盾,转达三国归顺之意,赵盾开怀大笑,于是乘机邀请鲁、宋、卫、郑、陈、许、曹等国首脑来到宋国城邑新城(今河南商丘西南)举行会盟,史称“新城会盟”。

这次会盟,成果有二:其一,卿相地位得到抬升。赵盾以执政身份主持会盟,标志着卿相地位日渐提升,开始代替国君,走上“国际舞台”。其二,晋国霸主地位得以巩固。与会各路诸侯一致拥戴晋国为盟主,宋昭公、郑穆公、陈灵公等人还先后发言,为此前曾经倒向楚国而致歉,赵盾自然“宽大为怀”,不予追究。蔡国国君蔡文侯姬申继位不久,却“不识时务”,拒绝参加会盟,甘心做楚国的拥趸,赵盾指令大将郤缺率军讨伐蔡国,攻陷其都城蔡邑(今河南上蔡县),逼迫蔡文侯签订城下之盟。

这次盟会,见于《左传·文公十四年》:“公会宋公、陈侯、卫侯、郑伯、许男、曹伯、晋赵盾。癸酉,同盟于新城。”此处之“公”,指鲁文公姬兴。“许男”,指许昭公姜锡我,许国国君。西周初年,周成王册封许文叔于许(今河南许昌),建立许国,国君姜姓,是至今唯一被认定为男爵级别的周代诸侯国,姜锡我是第15任国君。“曹伯”,指曹文公姬寿,曹国国君。当初周成王册封曹叔振铎于曹国,建都陶丘(今山东菏泽市定陶区),姬寿是第17任国君。

“新城会盟”之后,晋国声威大震,赵盾踌躇满志。然而,此后齐国爆发的一场弑君惨案,犹如一只蝴蝶煽动翅膀,形成摧枯拉朽之飓风,一下子吹爆了这个貌合神离的“玻璃同盟”。

齐国之先祖,是大名鼎鼎的姜子牙,这位在渭水之滨被周文王姬昌拜为“太师”的“老姜”,被周武王封于营丘(今山东淄博市临淄区),建立齐国,他以法治国,尊贤尚功,短时间崛起于东方,初步实现了国强民富;到了齐桓公小白时期,桓公在名相管仲辅佐下,叱咤风云,雄霸中原,成为“春秋五霸”之首,齐国也成为“春秋四强国”之一。叵耐桓公晚期昏聩,违背管仲再三叮嘱,重用奸猾之徒竖刁、易牙、开方,导致大乱,自己被饿死,国家极速衰败,延捱到齐昭公姜潘时期,已是危机重重,一如嘎巴嘎巴颤巍巍欲折之枯木。公元前613年5月,齐昭公辞世,其子姜舍继位,是为齐后废公,可是仅仅过了五个月,姜舍就被老叔公子商人诛杀了,商人弑君自立,是为齐懿公。对齐国宫廷这场动乱,《史记·齐太公世家》记载如下:

十九年五月,昭公卒,子舍立为齐君。舍之母无宠于昭公,国人莫畏。昭公之弟商人以桓公死争立而不得,阴交贤士,附爱百姓,百姓说。及昭公卒,子舍立,孤弱,即与众十月即墓上弑齐君舍,而商人自立,是为懿公。

公子商人(齐懿公)是齐桓公之子、齐昭公之弟,在齐桓公末年参与夺位大战,失败后逃往国外,后来潜回国内,伺机夺位。昭公死后,其子姜舍继位,由于老娘子叔姬当初不受昭公宠爱,他继位后也不怎么受国人拥戴。公子商人暗中结纳八方贤士,不惜重金笼络百姓,收买人心,然后利用祭奠之机,在昭公墓前诛杀了废公。对此“谋逆”之举,百姓并没啥反应,似乎波澜不惊。子叔姬眼睁睁看着儿子惨死,痛彻心扉,哀嚎啼泣,齐懿公怕出乱子,下令拘捕了这位老嫂子。子叔姬是鲁国公主,在大牢里涕泪涟涟,恍然想起故国,暗中派人给鲁文公送信,请求救命!

可是,鲁文公知道自己不是齐懿公的对手,哪敢出兵相救,连忙派人赶到东周都城洛阳,向周匡王告状。对于齐懿公弑君拘嫂之恶行,周匡王其实也没啥办法,只好派遣大夫单伯前往齐国调停,岂料齐懿公根本买周天子的帐,竟下令拘押单伯。鲁文公顿足长叹,只好派人跑到晋国求援。这时候,已是公元前612年,晋国局势遽变,晋襄公姬欢辞世,晋灵公姬夷皋继位,赵盾依旧执掌朝政。赵盾闻报,召集宋昭公、卫成公、蔡庄侯、陈灵公、郑穆公、许昭公、曹文公等大佬,在扈邑(今河南原阳县境内)举行会盟,史称“扈邑会盟”。这次会盟的宗旨有二:一是重申“新城会盟”的有效性,大家团结一心,共同对敌;二是齐心协力,围剿侵害友邦、祸乱天下的齐懿公。

齐懿公眼见盟军大兵压境,气势汹汹,当即采取了两条对策:一,立即释放单伯,赔礼道歉,酒肉款待,安抚周匡王;二,祭出“糖衣炮弹”,派人向晋灵公行贿,送去大量金银财宝。两招一出,立竿见影,周匡王保住了面子,愁眉趋于舒展;晋灵公得到财宝,随即下令退兵。面对利令智昏的国君,赵盾徒唤奈何,各路诸侯纷纷摇头,鲁文公灰溜溜返国,拿出大把财物,向齐懿公卑辞求和——至此,“扈邑会盟”彻底失败,晋国霸权开始崩摧了。对这场会盟,《左传·文公十五年》有载:“冬十一月,晋侯、宋公、卫侯、蔡侯、郑伯、许男、曹伯盟于扈,寻新城之盟,且谋伐齐也。齐人赂晋侯,故不克而还。”

两场会盟,主导者赵盾颜面尽失,环列在其周围的诸侯拥趸,一边摇头叹息,一边开始寻找新的靠山;而对于“陪太子读书”的陈灵公而言,却是云淡风轻,因为,他在弱肉强食、瞬息万变的“国际舞台上”,刷了两把存在感呢!

夏姬

(4)

“扈邑会盟”一结束,陈灵公兴高采烈返回国内,急忙去约会老情人——夏姬。岂料,在夏姬的香闺里,邂逅了两个情敌先生:陈国大夫孔宁、仪行父。三人谈笑自若,犹如夏云临空,沛然作雨。

夏姬,春秋四大美女之一,郑穆公姬兰之女,生得花容月貌,沉鱼落雁,娥眉如黛,桃腮如云,《列女传·孽嬖传》说她“美好无匹,内挟伎术”,“三为王后,七为夫人。公侯争之,莫不迷惑失意”。按照刘向的说法,夏姬三当王后,七做夫人,其夫君一个个犹如飞蛾扑火,纷纷喋血;陈灵公与麾下的两个大臣,孔宁与仪行父,一起沉溺在夏姬的温柔漩涡里,载沉载浮,好不快哉!

夏姬早年,嫁给陈国司马夏御叔为妻。夏御叔乃陈宣公陈杵臼之孙,天潢贵胄,地位尊崇。司马乃古代军界要职,执掌兵权,与司徒、司空、司士、司寇并称“五官”。夏御叔与夏姬咿呀恩爱,生下儿子夏徵舒。徵舒12岁时,夏御叔病亡,夏姬涕泗横流,仿佛梨花带雨。一个艳丽寡妇,独守空闺,其春心骚动,也是自然。不久,夏御就与陈国大夫孔宁和仪行父搞到了一起,或许是床上功夫更厉害吧,仪行父后来居上,赢得夏姬芳心,孔宁受到冷落,醋海翻波,就将陈灵公拉进夏姬香闺,弄出个“一妇三夫共喧淫”之丑剧。对于这桩“艳事”,《左传·宣公九年》记载:

陈灵公与孔宁、仪行父通于夏姬,皆衷其衵服以戏于朝。泄冶谏曰:“公卿宣淫,民无效焉,且闻不令,君其纳之。”公曰:“吾能改矣。”公告二子,二子请杀之,公弗禁,遂杀泄冶。

“衵服”,内衣;“衷”,贴身穿。陈灵公与麾下大夫孔宁、仪行父,同时做了夏姬的情夫,走马灯似的“轮流坐庄”,且不以为耻,反以为荣,“衷其衣以戏于朝”,三人都贴身穿着夏姬的内衣,在朝堂上互相炫耀、嬉戏。大夫泄冶实在看不下去了,便进谏说:“君臣朝堂喧淫,民众无所效法呀,如此恶声昭彰,还是赶紧收起来吧!”灵公喏喏而言:“我,我能改嘛。”可是一转身,他就将泄冶的话转告孔宁和仪行父,“二子请杀之”,灵公默许,忠心耿耿的泄冶先生,就此丢掉了性命。哀哉!

对于泄冶之死,孔夫子定性为“捐”,为昏君捐躯,没啥意义嘛。在《孔子家语》中,孔夫子与弟子子贡围绕灵公戕害泄冶与纣王虐杀比干作了一番讨论——

子贡曰:“陈灵公宣淫于朝,泄冶正谏而杀之,是与比干谏而死同,可谓仁乎?”

(子贡说,陈灵公于朝堂喧淫,泄冶谏阻而被杀,与比干谏祖纣王而死相同,可以叫做仁吗?)

子曰:“比干于纣,亲则诸父,官则少师,忠报之心在于宗庙而已,固必以死争之,冀身死之后,纣将悔寤;其本志情在于仁者也;泄治之于灵公,位在大夫,无骨肉之亲,怀宠不去,仕于乱朝,以区区之一身,欲正一国之淫昏,死而无益,可谓捐矣。”

(孔子说,比干与纣王,论私是叔父,不能不劝谏;论公是少师,有辅导太子之责,他忠于宗庙社稷,必须以死谏诤,欲以身死唤醒纣王,其情志若此,当然可以称为仁啦。泄治只是个大夫,与灵公无骨肉之亲,因期望得到恩宠而流连不去,在乱朝做官,欲以区区之身,匡正国君之淫乱昏庸,虽死无益,可谓捐躯矣。)

随着夏徵舒渐渐长大,窥见了母亲与三人丑行,心头的羞愤,嘶嘶冒烟,却也无可奈何。公元前599年,夏徵舒18岁了,生得身材魁伟,孔武有力,陈灵公为取悦夏姬,任命夏徵舒出任老爹当年的官职——司马。夏徵舒兴奋异常,在家中设宴,款待灵公,夏姬回避,孔宁、仪行父出席作陪,几个人酒酣耳热,开始满嘴跑火车,居然拿夏姬与夏徵舒调侃戏谑,灵公指着夏徵舒对二人说:“徵舒像你俩。”孔宁、仪行父也对灵公说:“更像大王你呀!”

夏徵舒怒火冲天,腾身而起,冲出来暗布伏兵,“灵公罢酒出,徵舒伏弩厩门射杀灵公。孔宁、仪行父皆奔楚,灵公太子午奔晋。徵舒自立为陈侯。”(《史记·陈杞世家》)。陈灵公酒足饭饱,醉醺醺走出来,埋伏在马棚边的弓箭手张弓搭箭,只听嗖一声,陈灵公应声倒毙,瞬间七魂出窍;孔宁、仪行父吓得抱头鼠窜,逃亡楚国,灵公太子陈午闻讯,仓惶逃往晋国。此后,夏徵舒一不做二不休,自立为君,史称陈侯。

公元前598年冬天,楚庄王熊旅以讨伐叛贼夏徵舒为号召,率军进入陈国“平乱”。楚庄王乃春秋五霸之一,野心勃勃,骁勇善战,晋国大夫范武子颂扬他“举不失德,赏不失劳”,“德立、刑行、政成、事时、典从、礼顺”,颇具雄才伟略。其实,楚庄王早年,也是昏君一枚。《史记·楚世家》载,庄王即位三年,不理朝政,日******乐,并悍然下令:“有敢谏者死无赦!”大夫伍举冒死入谏,只见庄王“左抱郑姬,右抱越女,坐锺鼓之间”。“锺鼓”,代指歌姬舞女。伍举怼曰:“有鸟在于阜,三年不蜚不鸣,是何鸟也?”(山上有一只鸟,三年不飞也不鸣,请问这是只什么鸟?)庄王款款答曰:“三年不蜚,蜚将冲天;三年不鸣,鸣将惊人。举退矣,吾知之矣。”(三年不飞,一飞冲天;三年不鸣,一鸣惊人。你且退下,我知道你的意思啦。)

可是,过了几个月,庄王喧淫依旧,美姬娇娥抱满怀,呼嗨咿呀猛折腾,大夫苏从忍无可忍,直闯王宫入谏,庄王怒问:你没听到本王的命令吗?苏从亢声回答:杀身而明君,这本来就是我的夙愿嘛!庄王愣怔片刻,刹那间顿悟,“于是乃罢淫乐,听政,所诛者数百人,所进者数百人,任伍举、苏从以政,国人大说”。从此,庄王励精图治,诛杀罪犯,斥退贪官,重用直臣伍举、苏从,楚国走上了雄霸之路,楚庄王也开始号令天下。

伟大领袖楚庄王

夏徵舒弑君自立,庄王拔刀相向,发誓削平这个“乱臣贼子”。楚国大军进入陈国,百姓惊恐,纷纷逃难,他安抚说:“大家不必惊慌,本大王此来,只为消灭夏徵舒而已。”可是等杀掉徵舒之后,其狼子野心霍然暴露,“因县陈而有之,群臣毕贺”,庄王趁势把陈国吞并,作为楚国的一个县,众臣纷纷道贺,只有老臣申叔时拒不道贺,庄王惊问其故,老申缓缓说道:“鄙语有之,牵牛径人田,田主夺之牛。径则有罪矣,夺之牛,不亦甚乎?今王以徵舒为贼弑君,故徵兵诸侯,以义伐之,已而取之,以利其地,则后何以令于天下!是以不贺。”他说,俺老家流传着一个段子,说农夫牵牛抄近路,踩坏了人家的庄稼,主人跑来把老牛夺为己有,被人骂作强盗。踩坏庄稼固然有罪,可是因此就抢了人家的老牛,岂不是太过分了吗?如今大王您以诛杀弑君之贼为号召,征集诸侯军队,讨伐夏徵舒,伸张正义,可是完事之后却吞灭陈国,始于道义,终于贪婪,今后如何号令天下啊?如此强盗行径,老臣当然不能道贺了。

楚庄王闻言,点头称是,当即派人迎回陈灵公的太子陈午,扶其上位,是为陈成公。成公继位之后,才将老爹陈灵公正式下葬。一个荒唐而混乱的时代,至此终于结束了。

孔夫子读了这段故事,连声感叹:“贤哉楚庄王!轻千乘之国而重一言。”因为老臣申叔时一席良言,楚庄王幡然悔悟,闻过则改,将吃到嘴里的肥肉吐出来,依然不失为明君,范武子说他“举不失德”,可谓至论矣!

(2019年11月7日)

(图片来自网络。侵删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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