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不可负 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

1.

“为什么男生追女生？不能男生追男生，女生追女生吗？”

在朗读白岩松老师的文章《书读久了，总会信点什么》时，在一旁玩奥特曼卡片的小外甥听到其中一段突然发问。

啊……我突然要给四五岁的小朋友讲这个吗？

歪着小脑袋，他一脸认真加好奇。我点头，“可以啊，大家是平等的嘛。你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问题呢？”

他放下手里的卡片，跟我比划：“我们在幼儿园，有男生追男生，女生追女生，有老鹰，有小鸡，大家这样跑……”

哈哈，原来你在说老鹰捉小鸡这个游戏。原来，你说的“追”就是“跟在别人后边跑”这层意思。

他重新开始摆弄手中的奥特曼卡片，我突然发现词汇的本义和引申义、显性含义和潜性含义也太有意思了～

修辞学家王希杰老师提出，语言世界有显性和潜性之分：凡是已经存在的、被使用过的词或者词义是显性的，而只存在可能性但还没有被察觉到、没有被人使用过的词或者词义则是潜性的。

比如，火车的显性意义是某种交通工具，潜性意义则可以是“着火的车子”。

再比如：自从我背井离乡，乡亲们吃水都困难。

“背井离乡”通常表达的是离开家乡到外地，在古代八家为井，所以“井”引申为乡里、家宅。上一段里用的却是它的潜性含义，即背着水井离开家乡。

类似的还有，我夺门而出，从此家里没有门了。

这些用法，读来让人忍俊不禁。

曾带学生做过一篇阅读《摇晃的世界》，文中作者的儿子就运用谐音，说出大量常见词语的潜性含义。譬如：南瓜，很难的瓜；猕猴桃，迷路的猴子的桃子；蔬菜，看书的菜……

看起来搞怪，但是透过孩子的视角和脑回路，大人可以观看世界的新姿势。

探寻词语的潜性含义，让人脑洞大开。咂摸一些词语和句子本身的构成，亦是趣事一件。

有些词句颠倒了，不影响意思。但有些词语前后调换顺序，感觉就大不相同。

王鼎钧先生曾咀嚼分析过一些词语，趣味盎然，令人耳目一新。

举个例子：

“天崩地裂”，天崩的时候人还可以伏在地上，或是钻进山洞里，然而地又裂开了，没有希望了，其间有过挣扎；“地裂天崩”，地裂开了，人掉下去了，天崩与否已是无关了，似乎就不像“天崩地裂”那么恐怖。

古诗词也是如此：

李后主写“春花秋月何时了”，而非“秋月春花何时了”。除了声韵方面的考虑，还因为，由秋月而春花，是由寂凉而热闹，由春花而秋月，是由绚烂而苍白。李煜先是南唐后主，之后兵败降宋，整个人生是由徇烂多姿到悲凉哀怆，“春花秋月”明显更合适。

那么古文呢，例如，“惟江上之清风，与山间之明月”是否合适前后调换？

王鼎钧先生是这样解释的：苏轼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游江，是在船上，由江风到山月，视界提高扩大，是“正三角形”；由山月到江风，视界缩小，是“倒三角形”。

有时候学生会吐槽，小学阶段要做那么多近义词反义词的题目，挺无聊的。

通过做题的方式考察词语的理解运用情况，除此之外，我想，通过这样的方式，可以帮助他们对世界对事情对情绪有更细腻的觉察。就好比，“平静”“宁静”“幽静”用法不同，而“难过”“悲伤”“哀伤”表达的情绪不一样。

哈佛大学教授普纳克写过一本《文字的力量》，他提出，文字为整个社会提供了权威性，能够影响古代社会的政治体制，帮助古代统治者统一思想，对世俗王权、宗教也有巨大的影响。

文字改变了人们看待周遭世界的方式，塑造世界的力量也大得可怕。但今天我们不往大方向去分析，只从本义引申义，显性含义和潜性含义以及词句的顺序来看文字的魅力。

三千常用汉字，配列组合，摆弄腾挪，就能写出无数美妙的篇章。习以为常的词语，换个角度来用，会形成不同的意思。约定俗成的词句，换个顺序，就给人不同的感觉，呈现出大相径庭的意境。

再次感叹，汉字魅力无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