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家卫电影中最美的女人：王家卫三部曲永恒延续的

在王家卫多部片子中，存在一位无可取代的女性角色。

电影中，她身着旗袍，袅袅婷婷走来，微风玉露倾，挪步暗生香；她隐忍又痴情，执拗又矛盾，恍惚间，就陷入无端的寂寞旋涡，寻寻觅觅，渴望爱而求之不得，最后在你的生命中消失，偶尔泛起一层涟漪。

她的名字叫苏丽珍。

无论是《阿飞正传》中情窦初开的她，《花样年华》中深陷禁忌之恋的她，还是《2046》中被念念不忘的她，王家卫电影永远为她留有一个角色，无论她在或不在，尚未出现亦或是早已离开，王家卫似乎总痴迷于这一个女性角色。

甚至，她不用是一个具体看得见摸得着的人，她变成了一个符号、一个抽象的概念、脑海里萦绕不去的意象，都是王家卫电影中固执的偏爱。

苏丽珍并非一成不变，作为一个生动饱满的类型人物，她的形象始终是动态变化的。

在《阿飞正传》中，苏丽珍首次亮相，彼时的她，像一朵清丽的鸢尾花，单薄的格子裙，内敛的皮底鞋，规整的披肩长发，未经世事的腼腆，隐藏着细腻精细又汹涌的少女怀春。

与无根感和始终在漂泊的阿飞不同，苏丽珍是入世而保守的。正如同周国平所说的“文明已经把我们同自然割裂开来，幸亏我们还有女人，女人是我们与自然之间的最后纽带。女人比男人更属于大地，一个男人若终身未受女人熏陶，他的灵魂是一颗漂荡天外的孤魂”，或许，阿飞在苏丽珍身上寻得了这份入世的踏实和安全感。

而在《花样华年》中，苏丽珍的外在形象已经转变为富有女人味的装扮：高跟鞋、卷发、硬质的皮包，当然还有被夸赞无数遍的旗袍。昏黄的路灯下，幽暗狭窄的过道，摇曳婀娜的上海旧式旗袍，全身武装的精致妆容， 外表华丽而内心拘谨，投影出一半流光溢彩，一半低沉抑郁。

在《2046》中，苏丽珍虽只出现了30秒，但全片却围绕着她而展开。无论是黑蜘蛛版苏丽珍，还是同在2046后房间的白玲，亦或互相传达书信的王靖雯，都是为“苏丽珍”这一形象而存在。这时候，她已经不需要外在的皮囊和多余的装饰物，成功上升为标志性的符号象征，只需要微微出现潮湿的回忆中，无需一分一毫，若隐若现，若即若离，便可轻松取而代之其他女性。

以上三个电影，从不谙世事到风情万种，最后到牵肠挂肚百转千回的依依不舍，作为有灵魂的人物形象，苏丽珍无法简单用几个词组来形容，单纯或可爱，性感或魅力，片面化的人物形象不足以成为王家卫电影里常驻的女主角。

但是从苏丽珍几次的变化中，我们或许可以从中探寻到一点共性，那就是典型传统东方女性形象。

区别于阿飞正传的LULU，苏丽珍的底色是保守内敛的。当她得知阿飞无法和她组成一个稳定的家庭时，她选择了放弃。假如说LULU是明艳炽热的红玫瑰，苏丽珍大概是一缕淡淡的白月光。

她始终身着旗袍——这一中国传统服饰，高贵典雅，是剧中苏丽珍最大的道具。当她对周慕云说，我们不会和他们一样，这便是她骨子那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在起作用，导致她无法突破世俗和道德的牢笼。

作为传统的女性，苏丽珍始终对家庭和爱情保留着纯粹的幻想，她隐忍内敛，渴望与爱人保持稳定的关系，并且寄托于婚姻作为关系稳定的保证和筹码。这种典型的东方女性形象，或许是阿飞和周慕云都对她恋恋不忘的原因。这点和《挪威的森林》里的初美类似，她身上永远带有一种少年的憧憬，干净得一尘不染，美好得像朝霞上的一丝绯红，让人不忍心破坏。

①“留白”式的爱情表达

王家卫惯用一种“冰山”式的叙述手法，他的电影中，永远是一半冷静，一半炽热，一半克制，一半放肆，一半是心照不宣，一半是欲言又止。这和另一个大导演侯孝贤的拍摄手法类似，外表是冰山，内心是火炉。影片中刻意制造冷淡感，淡化人物内心过于激烈的情愫，而在巨大的冰山下，涌动着感情的热流。

在《花样年华》中，周慕云与苏丽珍相约咖啡店见面，电影只出现了两个镜头，第一是王妈接电话，第二是接听电话，就把周苏两人约会的起因交代清楚了。

这种极简的“留白”式表达，如同传统水墨画，寥寥几个镜头，只保留重点，省略了过渡性的情节，利用情节之间的空白，制造出无限的想象空间，令人回味无穷。表面波澜不惊，内心风起云涌，无论是故事还是爱情的可能性，一切都在不言中，这便是苏丽珍对于爱情的表达方式。

②神秘莫测的“当下感”

除了隐忍内敛的表达方式，苏丽珍这一人物还保留着半分神秘。在《2046》中，她只露出半分钟的镜头，便足以令人浮想联翩，甚至，仅仅是简单的“苏丽珍”三个字，便成为周慕云心底挥之不去的执念。

电影很少透露出人物背景信息，只靠镜头语言和人物对白支撑故事的情节，王家卫十分注重人物的“当下感”，删去无关紧要的前因后果，只呈现苏丽珍这一人物的当下状态，如同微露一角的冰山，深处暗藏着不得人知的故事，这也增重了苏丽珍形象的立体感。

正如《董小姐》一歌所唱道，你不是没有故事的女同学。苏丽珍并没有把自己的过往经历和未来计划全都赤裸裸展现给观众，而是保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含蓄和分寸感。神秘是这个女子身上永恒的迷，也正是这一难以琢磨的不确定性，才会让无数寻求答案的人迷失了自我。

①非线性叙述：永远不会完结的电影

王家卫是个控制时间的高手，他手下的人物总能冲破时间的束缚，跳出以时间为线索的描述，用王家卫风格的独白来传递，随心所欲重组时间，将完整的时间万花筒打碎，不经意间旋转触动它们拼接的灵感，进而发现，支零破碎的图案是如此美丽，光怪陆离，散发出夺目的光彩。

杜琪峰说，王家卫实际上只拍了这一部电影，主题永远是人与人之间的沟通——疏离与亲近，拒绝与接纳，追求与失落，忘却与铭记，逃离故土与寻找自由。

在王家卫沉醉的自我世界里，电影永远也不会完结的。

他游刃有余在“差异与重复”之中摄取灵感的滋养，用不同的外壳包装同样的精神内核，运用延续性的风格，将相同的人名、故事、隐喻以新的形式反复出现，新瓶装旧酒般，彼此交替、穿插、拼接，实现人物轮回、故事轮回、时间轮回的多重延续。

在无限轮回的电影里，苏丽珍的故事永远也不会完结。

②镜像写照：永远在追寻的苏丽珍

张爱玲在《余韵》评价王家卫的电影：细节引人入胜，而主题永远悲观。

在三部曲中，王家卫都没有给苏丽珍一个幸福的结局。阿飞的不负责、周慕云的两次错过，似乎，不完美的爱情成为苏丽珍生活的常态。

其实，这种不完美的悲剧与香港的时代背景息息相关：九七年回归前的香港由于长期被殖民统治，无法从历史和文化中摄取养分，导致自我的定位出现混乱，出现了一种疏离和漂泊感。

在《阿飞正传》中，苏丽珍的身份是个卖汽水的女孩，在《花样年华》中，苏丽珍是一位秘书，而除此之外，我们对苏丽珍的工作内容一无所知，哪怕她换成其他职业，也丝毫不影响电影的主旨。

无论叫“苏丽珍”、“吴丽珍”，还是“马丽珍”，她都是王家卫电影的“镜像写照”。她可能是现实中很多人的缩影，依照他们的原型而塑造，游离于城市边缘，脱离于时代主流以外，焦虑、迷茫、不知所措，永远在追寻，却始终可望而不可及。

王家卫说，那些消逝了的岁月，仿佛隔着一块积着灰尘的玻璃，看得到，抓不着。

苏丽珍或许真的存在，或许只是浮萍一梦。最终，属于她的时代结束了，而开往2046的列车仍在继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