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桌年夜饭温暖老人心：好菜，老友过个节养老院里37位高龄老人的团年饭

封面新闻记者 杜江茜

2月15日，除夕。中午十二点，童忠利打开一楼窗户，举着麦克风对外吆喝道，“老辈子们，新年好呀，快出来团年了哦。”

回声还嗡嗡震动着这座半山腰的四楼小楼，一副神奇的景象出现了。

从每层楼长长的走廊看去，房门依次打开，老人们缓慢走出，他们用绑在腰间的钥匙将房门锁好，相互打着招呼走向电梯。天气寒冷，怕冷的老人在羽绒背心外裹上一件长到脚踝的棉衣，五颜六色的毛线帽下，只露出了一张满是皱纹的小脸。

一刻钟后，老人们都到了食堂。九个人一桌，桌上贴着他们的名字，对号入座。这边，童忠利忙着和食堂师傅一起上菜，糯米排骨、清蒸草鱼、腊肉萝卜汤······每一道菜都入口软糯，清淡营养。

童忠利是一家养老院的副院长，这一顿，也是过年留在院里的37位高龄老人们的团年饭。除了自己到食堂的30位“老宝贝”，还有7位卧床休养的老人，需要他们将饭菜送上楼去。

“又是一年，感谢老辈子们的照顾，大家新年快乐，身体健康！”举起杯，童忠利有点激动，这个团圆的日子，家家户户在团聚，他们也同样举杯，致敬岁月。

可爱的老“宝贝”

“去年团年都有火炮儿放，今年怎么就没了！”

在团聚的日子里，养老院冷清了许多。人多的时候，这个四层小楼里住进100多位老人，一栋屋子热热闹闹。到了春节，不少老人被家人接走，只剩下30多位。 在童忠利的办公室，小黑板上记录着哪一天哪位老人被接走，去了那里。

“这都是些老‘宝贝’。”尽管自己的儿子都已经工作了，但是在这些老人面前，童忠利有时候，依旧像被长辈教训的小孩一样。

“去年团年都有火炮儿放，今年怎么就没了！”席间，一位老奶奶问道，因为退休前是中学校长的缘故，这位在老人中颇具领导力的老奶奶被叫做江老师。

“哎哟，江老师，哪里有白天放火炮儿的嘛，我们晚上放！晚上一定放。”童忠利笑着哄道，转过头，他又一脸严肃告诉另一位老人，“你要回家的话，一定要你家人来接，不然我不给开请假条。”

在养老院工作3年多，童忠利已经摸透了老人们的个性：有时候要哄孩子一样哄，但是该严肃的时候，又要像对同事一样讲原则，当然，最不能丢的还是对长辈的尊重。

2017年春节，童忠利妻子的生日正好和养老院团年的日子在同一天，他干脆把全家都聚到了养老院，闹闹热热坐了十几桌，席毕，在院子里炸了两大挂鞭炮，在噼里啪啦中预祝新的一年红火顺利。

就是这两挂鞭炮，被老人们记了一年。

相比之下，厨房的大师傅杨军就“郁闷”了，为了这次团年饭，他和工人们从年前就开始忙，味道不能太重，肉要软鱼要少刺，饭也要多蒸一会儿，金银馒头、开口笑这种好彩头的菜更不能少，“结果老祖宗们就记得那两挂鞭炮了。”挥舞着大勺子，杨军扬声道，“伙计们，上菜了！”

任性的老“小孩”

“为了两把勺子，我才不和她玩了”

“团年不喝汤，喝汤要下雨。”穿着蓝色羽绒服的老爷爷狡黠一笑，缺了两颗牙，他边念叨着边将碗中的半碗汤一饮而尽，“下雨就下雨，反正我不出门”。

另一边，一位女儿将父亲手中装着饮料的杯子拿下，换上一碗热汤。因为老人不愿意舟车劳顿，她就自己到养老院陪父亲吃一顿团年饭。

老“小”老“小”，在养老院，这些老人曾经是老师、检察官、厂长、工人，是一个家庭的中心，养育孩子，努力工作。而如今，他们越来越像不谙世事的小孩。

一位神志不清的奶奶会拿起电话，也不拨号，对着电话大声道，“女娃子，你好久来看我？”童忠利躲在她身后，应了一句，“过两天就来。”听到这样回答，老奶奶才放心离去。

两位住在一个屋里的老姐妹，几十年的老关系了，明明大方得能够分享彼此家里孩子送来的牛奶零食，却为了你把我的袜子收到了你的柜子，那我也要把你的毛巾藏到我的枕头下，最后大吵一架，拆伙。

就连曾是中学校长的江老师，都和自己80多岁的初中同学闹了点矛盾。讲到这个，江老师依然有点生气，一天吃饭时，她告诉老同学，一个勺子盛饭，另一个勺子是舀汤。同学听是听了，哼了一声后，果断拿起盛饭的勺子舀汤，还瞟了江老师一眼，“我凭什么要听你的。”江老师郁闷，“为了两把勺子，我才不和她玩了。”

这些 任性的老“小孩”，更需要家人的关爱。在养老院，老人们的孩子基本隔三差五就会来看看爹妈，尽管会被这些小朋友一样的吐槽逗得哈哈笑，但是往往都会带上好几份礼物，分发给爹妈们关系好的老伙计，他们知道，这些老“小孩”会相互比较，谁家孩子来得多，谁家送的礼物好。

“他们就是未来的我们。”那位陪父亲吃团年饭的女儿感叹，“如果能让现在的他们感到幸福，未来也会有人这样对待我们。”

幸福的老祖宗

“我要留在院里和朋友一起看春晚”

坐在江老师身边，她的孙女小胡有点无奈。这个90后姑娘，刚从工作的城市回到家乡，就被母亲一大早就赶到奶奶身边，并身负重任：务必要把奶奶带到家里过年。

“哎呀，我懒得跑，我要留在院里和朋友一起看春晚。”江老师很坚持。

在养老院住了快三年，江老师觉得自己和儿女的关系反倒更亲近。这个硬气的老太太，曾经被老伴捧在手心宠了一辈子，她不会剥柚子，因为老伴总会剥好了送到手上；她做菜总因为放多醋和酱油，颜色暗沉卖相难看，但老伴却大口吃下再咕噜咕噜大口喝水；每隔几个月，老伴会抱着她的腿给她脚底磨死皮······曾经，五个儿女都觉得她是离不开老爷子的，在老爷子被诊断为癌症后，所有人都瞒着江老师。可是直到老爷子去世后，大家才知道，江老师早就从护士口中得知实情，她独自从医院回家哭了一个下午，然后擦干眼泪，若无其事回到医院，继续在老伴和子女面前，做她有点“傻白甜”的老太太。

这样的故事，在养老院，俯首即是。

年纪大了，或者失去相濡以沫的伴侣后，这些老人没有选择去儿女家中，他们住到了相近的养老院，有人照顾他们的生活，孩子们有空就时常来看望唠唠嗑，“这样一碗汤的距离，才是最好的。”江老师觉得自己很明智。

也有因为不习惯养老院的生活自己回家的，卢大爷就是这样。孩子们尊重他的感受，在同一个小区为老人置办了一楼的房子，然后每天去看望，可卢大爷却依然觉得孤独，今年，他就准备春节后，搬回养老院，“这样的养老，让我觉得被尊重，挺好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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